2008年5月20日 星期二

發酸的酒就該潑掉 / 孫一萱


在義大利旅遊的朋友寄來了一張希斯汀教堂的天棚畫明信片,那時,正是我為《萬世千秋》撼動不已之時,蜷曲的體態、滿身的顏料、不修邊幅的臉龐,卻充滿藝術家野性的奔放和剛毅的耿直,天真所以堅持,堅持「發酸的酒就該潑掉」;堅持人物充滿〝動〞力的扭曲體態塑造成的美麗姿態;堅持人物充滿線條的肌肉和男性臉龐,即使人物本身是個女性;堅持藝術家的構想應該得到應有的尊重,於是也親眼目睹了藝術家不再只是工匠的地位提升;他的堅持創造了得以流傳萬世千秋的動與美,而他的成就,使的藝術家只是工匠的說法成了過時的笑話。

這樣一個在採石場出生成長的小夥子,我們不難想像他驕傲的揚起下巴,在破舊的皮衣下容光煥發的說:「我是雕刻家,不是畫家。」,而他的雕刻作品也毫不掩飾的向世人透露出神所賦予的才華,而在晚年,例如《卸下聖體》,作品中粗括的輪廓,更顯出藝術家精神與思想步入更成熟的人生境界。然而,在看完希斯汀大教堂的天棚後,人們當然相信他是一個雕刻家之餘,也會同時毫無疑問的接受他是一個傑出的畫家。

朱光潛在《談美》一書中曾提及:「人的實用的活動全是有所為,是受環境需要限制的;人的美感的活動全是無所為而為,是環境不需要他活動而他自己願意去活動的。在有所為而為的活動中,人是環境需要的奴隸;在無所為而為的活動中,人是自己心靈的主宰。」我認為,米開朗基羅理當是無所為而為的創作家,他是自己心靈的主宰,於是他當然可以不理睬主教要求畫十二使徒的使命,於是他在經濟拮据之際,仍舊不顧一切的完成心中所欲達成的創作。相反的,如果米開朗基羅只在乎他的未來和現實,那麼他的作品必當無法超脫世俗,而頂多只能是當時的流行品,而非在幾千幾百年的日後,仍能與觀者溝通共鳴的作品。實用相對於美感,一屬現實層面,一屬精神層面,精神層面的脫俗,在於創作者所為之藝術出自心境澄澈、沒有成見,而以當下自身的境遇、直覺、感受並創作藝術,這樣的藝術,不為時空所限,不受他人觀點所限,是最自由的作品,也可說是個人化的作品,理所當然的免俗,也才有萬世千秋的可能。

米開朗基羅所綻放的璀璨光芒,除了其本身所洋溢無邊無際的才華之外,他所處的文藝復興時代也擁有了培育優秀藝術家的絕佳條件。當然一方面指的是藝術家的自主性變高,地位變高,另一方面則是指他的時代背景中,各城市創造自己多元且獨特的藝術風格並擴及其城市外的影響力。所以,時代背景無疑可以決定藝術家的綻放與否,而時代背景理所當然的包括了文化、傳統、宗教、習俗等。

文化之間隨著人群的接觸理所當然的互相融合且從未有止息的現象,他無聲無息,潛移默化,戰爭止不住他,民族意識也無法阻止他低調的滲入,當人們發現他的時候,他已經在藝術上、宗教上、社會習慣上表現自然的如同一如往昔。雖然在融合前的戰爭偶有發生,但卻也常因此而激盪出更令人激賞的火花,例如伊斯蘭文化與拜占庭文化就是很好的ㄧ例。拜占庭文化一度明確的排斥伊斯蘭文化,但在無數的衝擊與接觸後,伊斯蘭文化毫不扭捏的表現在拜占庭文化的四方柱上、文字抽象化上、圓拱上、馬賽克瓷磚上,意即伊斯蘭文化相當程度的豐富了拜占庭文化。當拜占庭文化排除了鎖國的解放,滲透下的文化創造,反而成為本身文化的特點,獨樹一幟的在藝術史上綻放光芒,並且影響了斯拉夫民族。

文化的融合,繫於民族間的關係之上,例如,美國是個典型的文化拼盤,他將各種族民族界線分明的拼湊在一個大盤子上,彼此間仍獨立的保有自己的文化傳統個體。我認為原因在於大美國主義心態下的驕傲與文化上的過分分歧作祟,因為美國強大,使其對於尊重〝文明〞落後卻帶著充沛豐富傳統的文化成了一種障礙;而其文化上的過分分歧,在於各文化凝聚力強。然而,從拜占庭文化與伊斯蘭文化的例子,我們可以看出,多元文化的衝突也許可以將各民族導向文化的融合。但其前提是在一個各文化之間平等的狀態之下,因為衝突的點也許歧異,但卻沒有主觀上的質量差別。有一個很好的例子即是哥德時代的國際風格畫,在整個大拉丁歐洲平等的版塊上,藝術家們可以自由進入其他國家。因為沒有文化上的歧見,沒有地位上的不平等,使的文化之間可以互相交流,而有國際風格的產生。

是故,衝突固然有造成文化融合的可能,也可能創造令人感到悲壯悲苦的美。然而,在這個時代我們較所期待的應以國際風格畫派之樂觀流動為宜。當然,也以此期待美國與我們自身的包容與心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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